這篇遊記其實從開始到完成,陸陸續續寫了一個多月,其中經過幾番的修改。
在不斷刪刪減減中,我一直在思考著,自己的遊記該用什麼樣的角度呈現出來。
對我而言,這趟旅行是人生絕無僅有的體驗,我不想僅僅是寫出一個城市哪邊好吃、哪邊好玩、哪個景點又最值得讓遊客們前去拍照留念。
雖然不是那麼容易,但我希望借由自己的筆,讓一點一滴創造出文章的自己,以及正閱讀遊記的讀者們,用比較不同的角度去面對這些城市與國家。
如果我們的內心深處中,能有個角落可以和這些城市有所共鳴,並與在心中與它們對話,對我而言,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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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有位交流甚密的友人曾推薦過我閱讀米蘭•昆德拉的《無知》
這本書用著輕蔑的筆觸,敘述自布拉格之春後由於蘇聯軍隊的進駐,導致許多人只能被迫流亡國外。
然而他們經過了多年歲月重返捷克,卻發現自己朝思暮想的祖國人們對於過往、對於這些「異鄉人」的生疏與冷漠。
在對多種情緒做出剖析了後,作者以各種的無知作為結論。
自《無知》之後,我便對於捷克以及昆德拉這位享譽國際的大師有了極濃厚的興趣,陸陸續續的閱讀了如《生命不可承受之輕》等其他作品。
在我旅行途中抵達的歐洲國家,每個都擁有自己獨特的底藴與文化,然而布拉格這座城市,對我而言與來到其他都市有著不同的心情。
除了當一個欣賞外國文化的觀光客外,我更想用自己的雙眼親自看看讓昆德拉大師朝思暮想、並失望落魄的偉大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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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位處東歐,雖身為歐盟的一員,然而當地並不使用歐元,而是以自己的克朗作為通用貨幣。
布拉格的治安並不是十分的好,在Lonely Planet和地球の歩き方中,都特別提醒遊客要注意自身財物安全,尤其不要和陌生人隨意換取捷克克朗,以免遭到詐騙。
果不期然,當我們一抵達布拉格的車站領錢時,就有許多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試圖靠近我們,他們不斷的推薦自己的匯率有多好,希望我們不要透過正當的管道,而是能跟他換錢。
旅行至此,我們對於這種推銷已經很有一套了,直接裝作聽不懂英文快速閃人。
有趣的是,比我們提早幾天到達布拉格的旅伴宛璇,亦在車站易被同樣的手法糾纏。
換幣的人為了取信她,還特別先把貨幣交到她手上,結果警察一來,騙子連錢都不拿拔腿就跑,只留下她在現場好氣又好笑。
而我亦從宛璇手上得到了一張鈔票當做紀念品。
在事後查了一些資料發現,當地會故意使用面額較小的匈牙利幣騙觀光客,雖然我不知道這張鈔票雖然是哪國的貨幣,但的確是真鈔。
(鈔票上有著防偽條紋,應該是真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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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走在布拉格的街道中,或許會發現對這裡而言,時間仿若靜止在中古時代。
布拉格有如一條歷史的長廊,動輒百年以上的建築,存在於許多的街道上。
一百年前高級裁縫舖的雙旋木樓梯還在,哥德式尖頂、巴洛克教堂、現代主義的市政廳,許多年代久遠且華麗繁雜的建築和雕像,直到今日仍頑強的彰顯自己的存在。
當你偶然間踏入了某個未知的轉角時,或許會驚訝的察覺,你與它們不期而遇在某道青石碎路的斑駁痕跡中。
布拉格的古韻隨處可見,就連我們追尋著香味來到的餐廳「U Fleku」,都留著500年的痕跡。
「U Fleku」的外表並不起眼,然而店內就像是間熱鬧的小酒館般,當我們一踏入店裡面,歡樂的音樂交雜著笑聲由室內內穿透出來。
除了道地的布拉格美食外,熱情的酒保們不斷邀請我們試飲香味醇濃的蜂蜜酒與飲品。
帶著豎琴的演奏者拉響起熱情愉悅的音符,踩著輕快的步伐的他們,不時在酒館內來回奔走,整間店洋溢著歡樂的氣息。
在這裡我彷若也隨著酒館回到了15世紀時的布拉格,這座城市仍擁有著偉大光輝的繁盛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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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旅舍位於著名的查理大橋旁,這座建於1357年的存在,是14世紀最具有藝術價值的一座石橋。
在這六百多年的時光中,它扮演了連接布拉格城堡與老城最重要的一條通道。
30尊巴洛克風格的聖者雕像們分佈於橋中且面對人群,各自以不同姿態傾斜凝固著,似乎在漫漫長河的時光歲月中,它們的沈思從未停止。
許多商販們悠閒的坐在石橋上,身前擺放各種充滿藝術感的裝飾品等待遊客的欣賞。
街頭的表演藝術家們則用音樂引領著過路客感受當下的布拉格。
我愛極了這美麗的石橋,尤其在初日的清晨與夕陽落下的傍晚,都給了了我許多特別不同的感受
我喜愛在日初時分走在石橋上。
奶白色的晨曦尚未顯現,蒼茫霧靄中,我一個人獨自漫步在橋上。
清晨中閃爍微光的它,不似白天時人聲鼎沸,顯得寧靜非常。
慢慢的走在這由青石鋪成的空間上,望著橋外即將破曉的天。
只一瞬間,迷人的金黃由河另一端噴薄而出,整個城市恰似彌漫在神聖的光輝下。
張開雙手,仿若自己正在與這座城市無聲的對話。
在此時閉上雙眼,些許的感動湧上了心頭,我在心中細細的品味布拉格的浪漫與豔麗。
而黃昏時的查理大橋,則又給人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天邊的金黃即將消逝的那刻,許多的遊客駐足在此,看著夕陽從福爾塔瓦河的另一邊緩緩離去。
此刻陽光鋪灑在聖人雕像以及正在演奏的音樂家上,金黃色的光芒閃爍在每個細微的角落,形成一道迷幻的色彩。
佇立在石橋中,仿若自己也成為了攤販手上永恆的複製畫般,那瞬間停留的雋永讓人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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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由查理大橋的西端下橋,穿過熱鬧的大街與繁雜的人潮,並拐進了小城區的某個角落。
或許會發現,世界忽然瞬間安靜了下來。
宛璇帶著我們沿著小城區不斷的向內走去,這裡的路蜿蜒纏繞,建築又極其相似,或許永遠也搞不清它將通向何處。
就這樣穿過了一條條的小巷,踏過了一片片的斑駁石路,來到一扇隱秘木門外的我們,仿若即將揭開布拉格的某道神秘面紗。
穿過木門的那刻,視野頓時豁然開朗,映入在我們眼前的是如電影般雄偉龐大的花園迷宮。
華倫史坦花園是17世紀時華倫斯坦將軍所建,而如今成為了議會的所在地。
我們步行在綠意盎然的巨大迷宮中、巴洛克的花園四周擁有著希臘神話的雕像,他們的肢體扭曲,似在重現某個未知的神話。
仿鐘乳石洞穴的裝飾品分布在兩旁,從中延伸出許多石做的動物頭像與特徵,讓人印象深刻。
走在這裡,我們仿若闖入了某個神秘國度的陌生人。似是貓的報恩中的春,又像是來到仙境的愛麗絲。
但若說到華倫西亞花園最特別的存在,那毫無疑問,便是在花園內悠閒的散著步的一藍一白兩隻漂亮孔雀。
在台灣拜訪孔雀時,總隔著一個鐵柵欄或者玻璃。
對我而言除了:「哦,這是隻孔雀」外並沒有多大的想法。
而在布拉格則不同,這兩隻美麗高傲的孔雀肆意的走在花園內,驕傲地抬頭看著遊客的牠,就像是在檢閱著進入自己皇宮的臣民似的,不時走到你的身邊,用尾巴輕掃過你的大腿,就如同一位偉大的國王正輕拍臣民的肩膀。
這種人與動物和諧的相處模式在台灣十分難以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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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花園,沿著城堡區向上步行,一路上處處充滿著生機。
熱鬧的商店街兩旁店家們販售著專屬于布拉格獨有的紀念品,如提線木偶、木刻天文鐘、80%的烈酒等商品與各式的小點心。
穿越大街與抖斜的山路後,當我們抬頭望向山丘,身處福爾瓦特河西岸,遼闊的布拉格城堡群像是恆古不變的神祗般,在遠處靜靜的等著我們的到來。
我總覺得在外流浪的旅行者或多或少都帶有一種波希米亞的精神,他們追求理想,總想跳脫出俗世既定的傳統生活中。
這種波希米亞式的獨特總讓我覺得有幾分的浪漫。
布拉格自古便是波希米亞帝國的首都,講到波希米亞,會讓許多人直接聯想到捷克布拉格這座歷史悠久的城市。
甚至可以說,在堡內保存的這個古老王國的王冠上頭,或許點綴的寶石就是布拉格這座城市。
一路登上城堡區,恢弘大氣的廣場前有著幾名守衛象徵性佇立在哨所中,任由過往的行人隨意的拍著照。
哨所門口則是擁有敘述希臘神話的雕像,十分壯觀。
布拉格城堡是世界上最大的古城堡群,建於公元9世紀。14世紀時,波希米亞帝國的查理四世致力建設使讓布拉格成為歐洲最美麗的城市之一。
當我們走進布拉格城堡,在城堡內的許多建築均我們驚豔不已,但若說到最有名的建築,那毫無疑問便是聖維特大教堂了。
聖維特大教堂是布拉格總教區的主教堂,亦建於查理四世時代,然而直到19世紀才完工。
這裡也是用於加冕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教堂,並以金色大門聞名於世。
若我們由布拉格廣場所在的老城區往城堡方向望去,最先映入眼簾的絕對是這座雄偉壯闊的大教堂。
除了聖維特大教堂外,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便是一條號稱是古煉金術士曾居住的黃金巷。
這裡聚集了非常多的遊客,黃金巷內最出名的建築物無庸置疑的就是捷克大文豪卡夫卡的工作室。
最早認識卡夫卡,是高中時讀村上春樹。
我總覺得卡夫卡就好似捷克這個國家與歷史,看似幽默諷刺的筆觸,內在卻擁有著最強烈的認真與堅持;雖然已深陷絕望,但精神上卻蘊含著反抗到底的執著。
在變形記中,他以微小卻不容撼動的方式提出對生活荒謬的凝視。
我想,卡夫卡在某種層面上或許代表了捷克最純粹的精神。
捷克的底藴誕生出了卡夫卡的浪漫與哀愁,而他的存在亦深深的影響了日後的捷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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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說:「當我想以另一個字彙來表達『神祕』時,我只想到了布拉格。」
布拉格的神秘與多變反映在建築中,藝術裡、與歷史內。
藝術對老城區來說亦是已融為一體的存在,藝術、建築、與歷史,構成布拉格老城區神秘面紗的重要三元素。
走在廣場的街頭,音符跳躍在街上的每個角落。
看著街頭藝術家們的表演,我的腦中依稀閃過了耳熟能詳的歌曲
「我就站在布拉格黃昏的廣場 在許願池投下了希望」
雖然布拉格廣場並沒有許願池,但這無損我們對於它的美麗的嚮往。
布拉格廣場不論是來自各地的遊客,仰或是懷抱著夢想的藝術表演著,這裡都是最令人為之著迷的聖地。
在布拉格廣場旁的咖啡館,點上了一杯拿鐵。
偶爾靜靜欣賞著音樂,又偶爾隨意聊著天。
突然整點一到,廣場旁的巨大天文鐘上,耶穌的12門徒們在骷髏持續搖動的鈴聲中,由從鐘內走出窗口並在眾人面前行走而過。
此時隨著馬車不時的踢踏而過的聲響,鐘旁遊客興奮的聲音由遠處傳入耳中。
我們舉起手中混雜著苦與甜的咖啡,淺嚐著人生。
生命不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嗎?
(坐在這裡,我突然想起了鄭愁予的那首詞。 我們都只是個過客,而不是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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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布拉格的日子中,有時或許會感覺捷克人的態度總帶著幾分的冷漠與疏離,冰冷的服務員甚至讓你感到些許疑惑,是不是自己在哪個不經意的時刻得罪了他們。
一開始我以為捷克人瞧不起黃皮膚的亞洲人,後來我發現不僅是我們,捷克人對待觀光客總是用著相同的態度。
我在猜想,或許是捷克的歷史中經歷了許多風雨飄零的歲月。
四百年前的捷克,被隔壁的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所敗,開始受到奧匈帝國300多年的統治、
二戰時捷克在慕尼黑會議中成為大國妥協的犧牲品,不戰而納入納粹德國的控制、
好不容易到了戰後,又碰上強勢的蘇聯,成為了共產國際的一員。
就連興起的民族運動布拉格之春,也被快速且無情的鎮壓。
或許是因為這些風霜,這個國家至今仍保持著自己獨有的古老格調與風格。
雖然並不頑固自守,但對於他人確總是帶有著戒心,且不融於歐洲其他各國。
我想,也只有「波希米亞」這個名詞與起源地,才能解釋這個民族以及國家的特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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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大廳前的瓦茲拉夫大街是布拉格最有歷史價值的街道之一,這條大街見證了捷克許多重大的歷史事件,亦是布拉格之春最重要的起源地,現今已店鋪林立,許多遊客在此停留,熱鬧非凡。
當我們走在夜晚時的瓦茲拉夫大街,街上霓虹的絢爛燈光照射在石板路上,天空的黑濃稠如墨。
路邊的流浪漢蜷曲著身,默默的抱著自己的收音機不言不語。街頭小酒館外的聚集了三兩外國人喝酒聊著天。
一些店家已結束今日的營業,拱廊下的街道空無一人。
此時我們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望著前方的道路,我的思緒在腦中不停亂轉。一下想到布拉格的愁,一下又想到自己的困境。
一片烏雲吞噬了月亮了光暈,抬頭望向黑幕的我們停止了各自心頭的千思萬緒,以及一路上的無聲沈默。
至今我仍不曾忘記,那天的夜晚,我和Fei肆意的坐在瓦茲拉夫街頭的石椅上,看著熙熙攘攘從旁經過的人群,吃著路邊臨時買來充當晚餐的熱狗。
我們隨意的聊著。聊工作、聊夢想、聊著年輕世代的迷茫以及哀愁。
不知回國何去何從的我,與辭掉工作想自己闖出一番事業的他,在這迷幻國度的夜晚中,暢談各自心中的想法以及野望。
旅行的這段時間內,他就像是我未曾有過的哥哥般,給了我許多的勇氣與力量,使我就算與他離別後,仍有勇氣獨自一人前行,且樂在其中。
雖然未來還是很茫然,工作才一年多,存了一點錢就離職出國亂闖,這樣算不算逃避我也不知道。
但就連捷克這個一直遭受著絕望的國度,至今都能在世上綻放屬於自己的光,更何況是從未遭逢巨大苦難的我呢?
靜靜的抬頭望著布拉格繁星點綴的夜空,我相信只要人平安的好好活著,一切都會順利的,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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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捷克這個國家一直受著許多的動盪,文人們對於多變的政治總是站在第一線,他們充滿愛國情懷。
而這對與社會的責任感使得他們歷代以來都是關注社會、為人民發聲的先驅。
這也使得他們的作品總是帶著反諷的幽默與壓抑的憂鬱,存在亦深深影響這座城市。
受此影響,我眼中的布拉格是一座結合浪漫與憂鬱的獨特城市。
它的浪漫讓觀光客細細體會,而憂鬱與哀愁則隱沒在歷史中、隱沒在城市的空氣因子內。
若能融入其中,相信一定會能得到屬於自己的收獲。
※
(布拉格的交通電車直接行駛在道路上,有些小巷中電車恰好與道路同寬。我們必須時時小心突如其來的電車 十分有趣 )
(離開布拉格的最後一個黃昏,攝於查理大橋旁)
附註:
由於我的手機在西班牙被偷了,導致遺失了許多布拉格的照片。非常感謝Fei和宛璇的幫忙,有了他們我才能順利完成這篇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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